1998年3月,新学期开始了,我以工作调动的名义,辞去行政职务。然后申请去鞍山师范学院附属育华中学搞一个学期的实验研究。鞍山师范学院组织部周部长亲自送我到鞍山师范学院附属育华中学去见李传成校长。就这样,我有机会在鞍山师范学院创办的公助民办高中进行实验研究,实现研发学习障碍诊断与辅导技术的宿愿。
我的本来实验研究任务目标是研发学习障碍诊断与辅导技术。在研究学习障碍学生行为的同时,我也对学习优秀学生保持着极其浓厚的兴趣。因为在解决学习障碍生的行为的同时,我必须观察学习极优秀的成绩极拔尖的天才学习学生的行为和他们进行比较。其中有外部行为的比较,也有内心活动的比较。例如:
高一年级5班一批数学学习困难学生的表现:他们厌烦数学,不喜欢数学课;写数学作业时,不管一道题解到什么程度,只要下课铃一响,他们都会立刻停止解题思维过程,用俄语齐声高呼:“万岁——”。然后会立刻停止解题。下课后,如果偶尔有一名同学谈起数学的事,就会立刻有同学插嘴说:“你们有病啊?!——下课还谈数学?!”
成为鲜明对照的是高一年级1班(班科班)的数学成绩排在年级组第一、二名之间的卓平同学,她经常在下课时一个人悄悄地在校园的高墙和一排小树中间的小道上慢慢地走来走去,低头思索。她喜欢把数学题放在大脑里思考,想着、想着……就像钓鱼人期盼鱼儿来咬钩……像打牌的人期盼马上要抓起来的这颗牌是他或她所期等的那张牌一样,期待着寻找解决这道难题的灵感。想着、想着……灵感来了,一道难得的解题方法涌现在大脑里,于是她兴奋、反思、总结、概括、归纳其中的道理……然后把思考的结果与数学老师分享。
这两类同学的关键区别在哪里?在于把数学放进大脑时的情绪体验和潜意识运行的思维过程(即后来所说的潜意识运行的程序性知识和解题策略)。怎样把那些厌烦数学题的学生变成不厌烦数学题的学生,是以往解决厌学的一条思路,是前期实验研究的临床治疗的思路;怎样把厌烦数学题的学生变成喜欢数学题,喜欢把数学题放大脑中慢慢思考的学生,是另外一条思路,是如何培养数学天才学习型学生的思路。
1998年6月初,我运用临床技术成功地干预了一小批厌烦数学的学生,就那批一下课就高喊“乌拉——”,不再继续解数学题的学生。那时候的高中生思想基础都非常好,没有受过素质教育过程中某些极端自由主义思想感染的,她们都把自己厌烦数学的行为看成是一种很对不起父母的行为。一旦解决了厌烦数学行为以后,都非常兴奋,立刻变得积极、向上、有激情。于是,我趁机和他们提出一个建议——把他们变成像卓平那样热爱数学的学生。他们都非常积极地响应,报名参加。由于临床训练条件的限制,最终从一个班挑选6名同学组成一个小自愿实验研究组,展开一次以热爱数学和容易进入解题思维灵感状态为目标的自然实验研究。
当时间、人员等一切内容定下来以后,校长李传成知道了这件事,非要到现场看看我们是怎么搞的不可。我当时想:也难得校长如此重视。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实验是在晚饭后进行的。当天色暗下来,其他同学都纷纷去上晚自习的时候,我们的临床实验在校医室里开始了(当时还没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室)。来自高一年级5班的一共6名自愿者被试学生参加实验。而当时房间里只有一张放松训练用的床(校长专门为我临床实验配备的)和一张医生用的处置床,一共只能安排两个人使用。另外4名同学没有床,就将体育班同学跳高用的软垫抬过来,放在地上当床用。垫子往地上一放,顿时腾起一股轻轻地“烟雾”,那是白天运动员们在露天操场上进行跳高训练时沾上的尘土。6名女同学早有准备,她们都在漂亮的外衣外面套上一层校服或运动服,当大垫子往地上一放,腾起轻轻的尘埃和泥土味道的时候,她们都毫不犹豫地迅速躺在垫子上。那时育华中学是当地的所谓贵族中学,在这里读书的学生都是家境好的学生。参加实验的学生大多是本地政府干部家庭的孩子。她们那种认真配合实验不嫌不弃的精神,让我心头涌一股感动。
两个运动员用的大垫子放在地上,把这个本来就被两张床和两个办公桌挤得所剩无几的房间的地面全占满了,再没有行人走动的空间。于是,房间里的一共8个人——6名被试学生、李校长和我,每个人都被固定在特定的位置上不能动地方。李校长在靠近窗子的地方坐定;我在他身边靠近医用床的地方站在那里,除了两只脚可以站立外,还能剩下两只脚的地方可以供挪脚用,我很知足地轻轻地挪着脚,避免腿部疲劳。因为整个实验需要进行大约一小时,我需要将自己的两只脚在大约可放四只脚的地方挪来挪去。
实验的过程是:
先让被试学生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数学难题,审题……思考如何解这道题……思考进行到中途的时候,放下数学题躺下来做放松练习。在放松进行到足够好的时候,继续思考她们刚才没有做完的数学题。由于她们放松得特别好,此时再想数学的时候心情也还是愉快的,有的同学放松下来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就在这时,李校长突然咳嗽起来。这位62岁的老校长突然感到自己的咳嗽影响了同学们的放松程度和情绪,他立刻从窗台边抓起一个擦桌用的旧毛巾堵在自己嘴上,可是还是咳嗽不止。那种被强制堵住嘴发出来的“丝丝”地咳嗽声让人更加敏感。这时,6名被试也纷纷咳嗽起来,而且是咳嗽不止……。这时,李校长东张西望寻找逃出房间的出路……可是,这个房间此时无路可逃,被垫子挤得满满的。
……后来,李校长的咳嗽终于停下来了,同学们的咳嗽也渐渐地停下来。但是,此时她们面部的表情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哪种轻松愉悦和集中状态没有了。我知道这次实验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但是,也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我说和大家说今天只是一次演习,下一次相信大家会做得更好。
下一次什么时候进行呢?6名同学统一抽出一小时的时间是件不容易的事。所以,以后再没有时间实现这一计划。
在这次没有保证条件的实验中,竟然也有一名女高中生张莹同学找到了数学学习灵感思维的感觉。她可以把数学题装在大脑里不烦不急,并且同时伴有期待寻找正确解决问题答案的冲动。那是一种随时可能找到答案的积极的预期感。这种预期成功的心态是一种自动化的灵感思维冲动,并不一定保证她能够真正地顿悟。那天,张莹同学一下数学课没有再高喊一声“乌拉——”就停止数学解题的思考,而是有一种和卓平同学一模一样的感觉——乐于思维数学题,似乎答案随时可能在思考中出现……。她感觉到了一种智力活动的快乐。
可是,从下数学课到去食堂吃午饭,她都没有能够把放在大脑中的那道数学题解成功。这可能是因为她的数学知识基本功不如卓平。
这天下午上体育课时,校长把体育老师叫走去体育场办事,体育老师临行前给同学们扔下几个球,让他们自己练习。这时,张莹大脑中还在回味那道百思不得其解的数学难题。当她一看没有人给她们上体育课,她自由了的时候,便急忙跑进教室,找出那道题认真地读了一遍……顿时,她恍然大悟,找到了解题方法,于是,一口气把这道题解完了,又情不自禁地看下一道题……趁着当时大脑的那股子敏捷劲儿,迅速解题成功,再读下一道……当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猛地想到教室的窗子全是关着的,屋子很热,她已经是满头大汗了,竟然没有发觉,完全沉浸在解数学题的快乐中。她一口气解了6道题。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高效、专心解题的体验,她兴奋极了,赶忙跑下楼,满头大汗地到校医室找到我,一边兴奋地和我讲述刚才发生的数学灵感思维状态的全部过程,一边用衣袖擦拭头和脸上的汗水。她美丽的脸庞红红的,不知是由于兴奋还是由于刚才忘记了开窗通风在教室里热的。总之,那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这是一次真实的经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潜心研究学习障碍的诊断与临床技术干预,再没有精力从灵感思维的角度把实验搞完。但是,在我们所有的学习障碍干预的实验中,一直有这次实验的影响和启发。